〔第二章〕-《荣宝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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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山林流着眼泪一个劲儿地磕头:“是,爸,您都交代清楚了,您老人家放心……”
张仰山如释重负,他仰天长啸:“元培兄、之谦兄,我来也!”张仰山一口鲜血喷出之后,颓然倒下……
张仰山的离去,把松竹斋的生机似乎也一并带走了。
这当口,松竹斋的冤家茂源斋可没闲着,人家瞧出这路数了,老掌柜的一没,松竹斋就大撒把了。这可是老天爷给的机会,在庄虎臣的倡议、安排下,茂源斋的陈掌柜花一千两银子买了怀素的一幅字——可不是真迹,是北宋时期的摹本,托恭王府的大管家王鹤年送给了恭王爷。
陈掌柜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怕万一那白花花的一千两银子鸡飞蛋打,要真是那样,可比剜了他的心还难受,所以字儿刚送上去没两天,心里就开始犯起了嘀咕。
陈掌柜瞧着茂源斋前厅的顶棚发愣。恭王府的大管家是何等身份的人?人家是王爷跟前的人,可你庄虎臣不过是茂源斋的大伙计,就凭你这身份,怎么能巴结上王鹤年呢?陈掌柜越想越不靠谱儿,于是敲打起庄虎臣,语气中透着不信任:“虎臣啊,你真跟王鹤年是朋友?”
“这您就不知道了,他王鹤年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大管家,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他还是恭王府的一个小跟班呢,再说了,他王鹤年能混到今天的位子上,也是我帮他出谋划策,一级一级爬上去的。”庄虎臣是谁呀?那是琉璃厂出了名的人精子,他早就揣摩透了陈掌柜的心思,一边擦着砚台,一边不紧不慢地说。
陈掌柜悬着的心似乎放下了一些:“虎臣啊,这件事儿要是成了,我得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出了这么个高招儿,咱茂源斋想抢松竹斋的行?门也没有!松竹斋戳在琉璃厂有二百年了,别的甭说,就是专供科考用纸这一项,就等于是坐地收银子,琉璃厂几十家南纸店只有干瞪眼儿的份儿。”说到这儿,陈掌柜不由得气愤起来。
“所以说得想辙呀,要是咱茂源斋把这笔买卖抢过来,那就轮到别人干瞪眼儿喽!”庄虎臣胸有成竹地看了陈掌柜一眼。
陈掌柜心里还是不踏实,又问:“你说,一幅怀素的书法,还不是真迹,这玩意儿能入王爷的眼吗?”
“应该说八九不离十,恭王爷一直热衷于收集名家书法,什么苏东坡的,什么欧阳询的、米芾的,听说唯独没有怀素和尚的。这么说吧,要是没有怀素的书法,您还好意思号称收藏大家吗?咱进贡的帖子虽说不是怀素的真迹,可好歹是北宋的摹本,应该说是拿得出手了。”
“话是这么说,可你还得多用点儿心,机会难得,咱们得让它万无一失才行!”
庄虎臣点了点头:“掌柜的,我们断了他松竹斋的货源,这事儿就靠谱儿了吧?跟您说,我跟潘家的大伙计已经合计过了……”
事情果然按照庄虎臣的意图向前推进,恭亲王见着怀素的北宋摹本大喜,还放出话来,谁要是能找到怀素的真迹,他宁可用恭王府来换。大管家王鹤年不失时机地推荐了茂源斋,恭亲王日理万机,没工夫深究松竹斋和茂源斋到底谁家的纸好,那天正好遇见翰林院的人,顺便打了个招呼,就这样,松竹斋二百年来镇店的大买卖——供应朝廷科举考试的试卷用纸就易主到了茂源斋。这些,松竹斋的掌柜张山林还蒙在鼓里呢。
张山林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玩家,这位爷成天提笼架鸟儿、养虫儿、斗蛐蛐儿,吃喝玩乐哪样儿也不耽误,唯独做买卖是一窍不通,还挣一个花俩。琉璃厂的人背地里都说,松竹斋到了张山林手里算是做到头了,照这么下去,撑不了半年就得关张。不但是陈掌柜,其他嫉妒松竹斋的人也等着瞧热闹呢。
张山林穿着宝石蓝色的软夹袍,头戴一顶瓜皮小帽,他遛完了鸟,拐到都一处饭庄吃了顿烧卖,这才往家走。
张山林提着鸟笼子晃进自家院子的时候,儿子张继林坐在一边看书,侄子张幼林正在用冷水往一只太平鸟儿身上喷。这只太平鸟儿顺着羽毛向下滴水,冻得浑身直打哆嗦。张山林见状,顾不得放下手里的鸟笼子,冲上去就嚷嚷开了:“嘿!嘿!干吗呢你?”
张幼林回头看看他:“叔,我驯鸟儿啊。”
张山林急了:“谁告诉你这么驯的?你这不是上刑吗?我说继林啊,你兄弟这么折腾我的鸟儿,你怎么也不管管?幸亏我回来得早,要不然,照幼林这折腾法儿,到不了晌午这鸟儿就得玩完啦!”
张继林抬头看了一眼:“爸,您没见我正看书呢吗?昨儿个幼林背韩愈的《应科目时与人书》背了个颠三倒四,挨了先生的板子,我可不想挨板子。”
“幼林,你又挨板子啦?这是第几次了?”张山林有些恨铁不成钢。
张幼林放下手里的凉水瓶,无所谓地说:“谁知道是第几次,我早记不清了,再说了,当先生的哪有不打人的?习惯了就没事了。”
“嘿,你小子怎么这么说话?你要是好好学,人家先生干吗要打你?幼林哪,你爸是不在了,他要是活着,看你小子这皮样儿,不定怎么收拾你呢。你爸小时候可不像你,那可是人见人夸的好孩子。”
“叔,我知道,我爸从小就用心读书,是人见人夸的好孩子,可我爸他弟弟就差多了,从小就不爱读书,又玩鸟儿又养虫儿的,听说十五岁了还背不下《三字经》。叔,有这事儿吗?”
这话说到了张山林的痛处,他不免有些尴尬:“你小子跟叔斗咳嗽是不是?话里话外的挤对谁呢?你以为玩鸟儿养虫儿就容易?告诉你吧,这也是一门学问,不是谁都能玩的,干这个也得有灵气。”
“那是,听说朝廷把养鸟儿养虫儿也列入科举应试了,叔啊,您得再加把劲儿,保不齐能拿个鸟儿状元回来。”张幼林说得煞有介事,张继林听得哈哈大笑起来:“爸,您得先从乡试考起,先闹个鸟儿秀才、鸟儿举人什么的……”
“你们俩又没大没小是不是?学会拿我打镲了?”张山林是急不得恼不得。
张幼林依旧煞有介事,还摇头晃脑地说:“我估计殿试的科目就不是玩一般的鸟儿了,怎么着也得上个大家伙,皇上在那儿瞧着呢,保不齐就来个‘熬鹰’,这下肯定热闹,皇上、考官、我叔,还有鹰,一块儿熬着,看谁先撑不住趴下……”
这时,一个伙计走进来,张山林立刻严肃起来:“幼林,你小子可越说越出圈儿了啊,拿你叔打镲也就打了,怎么连皇上也绕进去啦?幸亏这儿没外人,要是传出去,非治你个‘大不敬’罪。”张山林瞟了伙计一眼,爱搭不理地问:“有事儿吗?”他随手从窗台上的一个罐子里抓了一把小麻籽,给笼子里的鸟儿添上食,徐徐诱鸟儿来吃。
“掌柜的,您知道,夏天库房漏雨,潘家那批纸叫水打湿了,一张都没卖出去,这不,潘家又来催了,说纸要是卖不出去就先拉回去。”伙计停了一会儿,见张山林没有反应,又小心翼翼地说,“可纸都给淋过雨了,还能让人家拉回去?”
张山林停止了喂鸟,沉默不语。
“掌柜的,您得拿个主意,潘家的人还在铺子里等着呢。”伙计眼巴巴地看着张山林。
“你瞧着办吧。”张山林也无可奈何。
张幼林不耐烦了,冲着伙计嚷嚷起来:“没瞧见我叔正忙着吗?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大不了赔他几个钱!”张幼林用一把紫砂小茶壶把鸟儿的小水罐加满水,逗着鸟儿喝水,看鸟儿喝了几口,又饶了一句,“我说,往后别老拿这些破事儿烦我们成不成?”
伙计没趣儿地走了。
张幼林把太平鸟从笼子里提溜出来,甩了甩羽毛上的水珠问张山林:“叔,这生鸟儿火性忒大,您说怎么调教?”
“这驯鸟儿可不能硬来,瞧着点儿。”张山林先把太平鸟的脖索去了,换了根粗绳,又捏起一粒小麻籽,上下摇动,吸引鸟儿的注意力。小鸟儿注视了一会儿,迅速将小麻籽啄去。
“有门!”张幼林兴奋起来。
“你小子,学着点儿吧,要论玩你还差着行市,你以为是个人就能养鸟儿?这里面学问大啦,你学个十年八年不准能学出来,得看你有没有天赋,你呀,也就是瞎玩。”
张幼林不服:“瞧您说的,不就是玩鸟儿吗?有这么邪乎吗?”
“不服是不是?养个太平鸟儿刚哪儿到哪儿,真功夫还没给你露呢,回头真让你看看我怎么熬鹰,嗨,不是吹的,连着七八天不睡觉,不用换人,看谁扛得过谁,不把那鹰熬趴下,我给你当侄子。”
“别价,还是我给您当侄子吧。”
张继林看不过去了,他放下书:“幼林,你还玩哪?昨儿个挨打还没挨够是怎么着?先生说了,明天要考《系辞上传》,得从头到尾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我看你净顾玩了,哪有时间背书?明天考你怎么办?”
张幼林继续逗着鸟儿:“那着什么急呀?不就是《系辞上传》吗?背下来还不容易,我给你背几句,‘一明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怎么样?”
“你会背?没见你下功夫呀?”张继林觉得挺奇怪,转念一想,又问:“那《应科目时与人书》呢,怎么背得一塌糊涂?”
“我成心的,压根儿就没打算好好背,谁让那老头子老训我。”张幼林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林满江急匆匆地闯进来,高声喊着:“掌柜的……”
“嘘!小声点儿,留神吓着鸟儿。”张山林就怕这一惊一乍的。
“掌柜的,您还惦记鸟儿哪?出大事儿啦!”林满江急得都快哭了。
“天塌不下来,太平盛世的,能出什么大事儿?”在张山林看来,除了鸟之外,别的什么事儿都算不上大事儿。
林满江把茂源斋抢了科考用纸的事说了,张山林皱了皱眉头:“嗨,我还以为天塌了呢,没事儿,满江,承办官卷这事听着没什么,可那是什么人都能接的吗?要是那样怎么这两百年都只给咱松竹斋呢?要是真不让咱办了,除非是他不考了,你说是不是?不定是哪儿来的风言风语呢,你还就真让人给吓着了?”
“哎哟掌柜的,这么大的事儿,要不是确凿可靠,我能这么急着跑来找您吗?这回是真的麻烦啦!往年翰林院早就来人了,可今年都到现在了还什么信儿都没有呢!”
张山林继续逗着鸟儿:“哎,满江,我说是你心急吧?这没来人——咱就等着呗。反正早晚得来,再说了,他们不着急咱急什么呀?就算日后皇上要怪,那也得先怪他们翰林院,也到不了咱松竹斋这儿……”
“哎呀,掌柜的,要就是翰林院还没来人,那倒好了!往年他们晚来些日子也不是没有过,可这回,咱们这边儿没动静,有的人可有动静啦,这我还能不急吗?”
张山林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停下逗鸟,看着林满江:“你这话怎么说?谁有动静啊?”
“我听说,茂源斋两个月前就派人去南边进货了,而且……去的是湖州潘老板那儿……”
张山林感到很诧异:“潘老板?他家的货不是只供松竹斋吗?茂源斋是不是糊涂了?”
“咱们太大意了吧!以为跟潘家好几辈子的交情,出不了问题。这事儿非同小可,官卷是咱们家的大头儿,说它是松竹斋的命根子也不为过。这些年兵荒马乱的,生意大不如前,要是再把这看家的买卖给丢了……那松竹斋还能不能保住可都不好说了!”林满江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张山林半信半疑:“有这么严重?我看咱铺子里生意一直不错啊,怎么让你这么一说好像说垮就能垮了?”
“您那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前些日子库房受潮,眼下老潘家的账还不知怎么给人结呢!”遇到这么一个掌柜的,林满江真是急不得恼不得。
“那现在有什么辙呀?”张山林眼巴巴地看着林满江。在生意上,张山林历来就是个没主意的人,关键时刻还得靠林满江。
林满江叹着气说:“事到如今,咱得先闹清楚是怎么回事儿。我已经托人去打听了,估计一半天就能有信儿了,然后咱再商量。”
“那就这么着吧,潘家那边应该问题不大吧?”张山林思忖着,“你跟他们说,再等几天,松竹斋是他家的老主顾了,就算真要欠账也欠不到他家呀!”
“我尽力吧,再多说说好话。唉,打老爷子一走,这倒霉事儿就没断过,就跟说好了似的,全赶一块儿了!”林满江感叹着,走出了张山林的家。
松竹斋的大门口,潘家的大伙计和他带来的几个人还在吵吵嚷嚷,潘家大伙计手指着松竹斋的匾不客气地说:“这哪像老字号的做派?我们潘家和你们松竹斋做生意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越来越不守信用了?”
松竹斋的伙计一个劲地给潘家大伙计鞠躬:“您多包涵,您多包涵,还请回去跟潘爷说,再宽限几日,等松竹斋的银子周转过来,我给潘爷送到府上……”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陈掌柜高兴得摇头晃脑哼起了小曲儿。
庄虎臣从后门进来,见掌柜的这副模样,正在猜测遇见什么喜事儿了,又听见街上闹哄哄的,于是就问正在摆弄笔筒的小伙计:“外面怎么了?”
“哦,是松竹斋,他们家让人要账要到门上来了,半天了,还没走呢。”小伙计伸着脖子又向外看了一眼。
陈掌柜“哼”了一声,踱到桌子前:“这就付不出账了?看来我还高估他们了,早知道这么不顶用,我根本就不用费那么多脑子。”
庄虎臣挺为松竹斋惋惜,他站在门口看了看,语调有些沉重地说:“他们家最近是真走背字儿,说是库房给泡了,存的货都完蛋了,这不,人家来要账了,可真够他们一呛的,看来松竹斋的气数要到头儿了!”
陈掌柜呷了一口茶,不屑地瞟了一眼庄虎臣:“你以为,松竹斋的库房是说漏就能漏吗?”
庄虎臣一惊:“掌柜的,您是说……”
“那当然!我早就说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得让它万无一失才行!哼,我要这一次就让他松竹斋关门滚蛋,再也别想翻身!”陈掌柜看了庄虎臣一眼,露出了笑意,“虎臣啊,你想出的那两招‘从上到下,再断其货源’虽说是够绝的,但还不够狠,所以我又给加了把料,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让人去他家房上借了几块瓦……”陈掌柜暗自得意着。
庄虎臣的心一沉:“掌柜的,这可……”庄虎臣看着陈掌柜,后边的话咽了回去。
“潘家那边谈得怎么样了?”
“终于谈成了,潘家答应把那批货给咱们,不过价格上还得抬点儿。”庄虎臣看了一眼街对面的松竹斋,“说实话,这也是沾了松竹斋不景气的光。潘家和松竹斋做了几辈子买卖,那交情不是一般人能拆台的,潘家的人一个劲儿地说,就这么把松竹斋给甩了,脸上真有点儿挂不住,几辈子的交情啊,要不是因为张山林不争气,潘家说什么也不会出此下策。”陈掌柜不阴不阳地瞧着庄虎臣:“虎臣啊,怕是没这么简单吧?进货的价儿抬点儿?抬多少?这涨出来的差额进了谁的腰包,恐怕是说不清楚吧?”
庄虎臣的脸涨红了:“掌柜的,听您这意思,是信不过我庄虎臣,怀疑我从中拿好处?”
“你别误会,我还能信不过你?我只是疑惑,光凭你这两片子嘴就能把松竹斋给顶了,把潘家拉过来?可别是松竹斋和潘家合起来做套儿让咱们钻啊。”
“陈掌柜,您这心眼儿可是够多的,对谁都防一手儿,要是这样,以后再赶上谈生意,恐怕还得您亲自出马,我可不想招这嫌疑。”庄虎臣的脸耷拉下来。
“虎臣,这你就多心了,我信不过谁还信不过你吗?”陈掌柜打起了圆场。
话虽这么说,可这里的弦外之音庄虎臣能听不出来吗?接下来好几天,庄虎臣心里都觉着别扭。
给秋月赎身的高官,就是刚从湖南调入京城、出任刑部左侍郎的杨宪基。杨宪基是个江南才子,一次出官差到南京,在秦淮河偶遇秋月,两人诗词唱和、美酒笙歌,不觉相见恨晚。同僚们以为杨大人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哪知他是真动了感情,回到长沙后不久,又重返南京,花重金给秋月赎了身,这次到京城赴任,也把秋月带在了身边。不过,杨宪基心里也有苦衷。
离琉璃厂不远有个明远楼茶馆,茶馆二楼的雅间里,此时杨宪基正握着秋月的手,默默地注视着她。要说的话难于启齿,良久,杨宪基才开了口:“秋月,你听我说,我……对不住你,你随我千里远到京城,我却不能把你接到家中,我……”
秋月打断了杨宪基的话:“大人,别这么说,您为秋月赎了身,我能与大人同居京城,已经心满意足了,秋月别无奢望,不在意将来,也不在意什么名分,只要大人不嫌弃,秋月一生就在小院里随时等候大人。”说到这儿,秋月的眼睛里已经满含泪水了。
杨宪基叹了口气:“唉!”他把秋月的手握得更紧了。
秋月十分地善解人意,适时改变了话题:“大人,衙门里的事还顺利吧?”
说到衙门里的事,杨宪基的脸上有了点笑容:“还好,我刚到,这几天光顾着应酬了,还见了几个过去的老同僚,聊了不少往事,真是光阴似箭啊!我从侧面打听了一下你父亲的案子,等过些日子安顿下来,我打算调来你父亲的案卷好好琢磨琢磨。”
“那就拜托大人了!”秋月十分感激。
“我说秋月,你怎么老这么客气?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杨宪基突然想起了什么,掏出怀表看了看,“糟糕,差点儿忘了,我还有个饭局,这样吧,我先送你回去。”
杨宪基的轿夫见杨大人和秋月从茶馆里出来,立刻起轿迎了上去。
秋月看了看天色,对杨宪基说:“大人,这儿离琉璃厂不远,我想去逛逛,您赴约吧。”杨宪基有些犹豫。
“我走不丢的,您放心去吧。”
杨宪基又追加了一句:“早点回家!”这才起轿去赴约了。
张家小院的东屋里,张幼林大声地背诵着《应科目时与人书》:“……然是物也,负其异于众也,且曰:烂死于泥沙,吾宁乐之……”
私塾先生闭着眼睛跟着张幼林背诵的节拍摇头晃脑,张继林在一旁临帖。
张幼林扭头从窗户缝里看见林满江从影壁后面走进来,一走神,背诵的声音就低下来了:“……若俯首帖耳,摇尾而乞怜者,非我之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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