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幸福一直停留在那个地方-《良言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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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一个消息,其实根本不会引起杨望杰的注意,但是网页上的“校庆中,学校话剧社《萨勒姆女巫》获得成功……m大校园新闻”的字样却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明明是尹笑眉口中说的那个话剧社和那幕话剧。

    他仔细看了下新闻时间,比尹笑眉进校早半年。除了这一点误差以外,一切都能和写意对上号。

    可是为什么是“苏写意”?

    他再也忍不住,拨电话问了尹笑眉。

    “是啊,她改过姓,之前姓苏嘛,就是去德国留学前半年改的,不过刚开始大家都还挺奇怪的。”听杨望杰开门见山地问了后,尹笑眉回答说。

    “的确奇怪。”

    “嗯。都成年了还改姓,难道不奇怪?可是呢……现在这种事情不是很常见吗?也许是母亲改嫁吧,据说以前是跟着母亲的姓的,这种事情大家怎么好追着问?”

    杨望杰独自坐在椅子上。

    苏写意、沈写意,这两个名字在脑子里不停地转来转去,正好尹宵到办公室来找他开会。

    “怎么了,老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尹宵,你能不能帮我查下沈家的事情?”他知道尹宵在这方面有些门道。

    “什么事?”

    “家事。”

    “家事?”

    “我想知道沈写意和沈志宏有什么关系。”

    “沈写意……是谁?”他不太记得住哪里出现过这个人。

    “帮个忙。”

    过了几天,尹宵果然将结论告之杨望杰。

    “海润的老板沈志宏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沈写晴,小女儿沈写意。”尹宵说,“沈写意是私生女,迫于外界和家庭压力,成年了许久才准进沈家的门。”

    “沈写意是沈志宏的私生女?”

    “不错。”

    杨望杰心情有些异样,他不知道原来写意居然有这样的身世,难怪听说她总是无偿在社区为那些在社会底层挣扎的女性提供法律援助。

    晚上七点半,写意吃过厉择良做的晚饭正在刷碗,这是他俩多日以来明确了的分工。她以前以为像他这种职业,应该有很多应酬,没想到许多时候却是她在加班,他准时回家做饭。

    这个时候,电视里正在播财经新闻。

    “本周纳斯达克指数连续下挫以及原油的涨价引发全球股市持续下跌,沪深股市指数已经冲破三年来最大的跌幅,从五月份到现在短短三个月,总市值蒸发一千二百亿人民币。”

    写意看了电视一眼,挑了挑眉毛。办公室里大家都偷偷看股票,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齐齐地扑过去看。

    可惜,即使股市连连下跌,却一点儿也没影响厉总在家做饭的心情。

    “难道你不买股票?”写意问。奇怪,吴委明等人在电话里跟她诉苦股市时,号得像被宰杀的猪。

    “你买了?”

    “没,我视钱如命,怎么舍得去冒风险?要是跌个五六万什么的,我保准从这个阳台上跳下去。”

    “那别从这个阳台跳,否则尸体摆在那儿,业主要跟厉氏退房。”

    “这楼也是你们修的?”写意诧异地问,过了会儿才想起来用一种哀怨的眼神对着他说,“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难道我跳楼都不拉我一把,还说风凉话?”

    她洗到一半电话响了。

    “电话。”他说。

    写意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去拿手机,是好友周平馨找她,一番哭哭啼啼,却是和老公吵了架,向写意诉苦来了。

    写意哄着她:“别哭了,平馨,我就来,在家等我。”

    “我想去喝酒。”

    “好,我们就去喝酒。”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周平馨饮泣怨恨地说。

    “嗯,男人的确不是……”她看了厉择良一眼,后面三个字弱下去,没有附和出来。

    写意讲完电话去换衣服,“我要出去,平馨哭得厉害。”

    “这么晚了。”他坐在沙发上有些不乐意。

    “阿衍,”写意从后面圈住他的脖子,“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陪你。”

    “不要吧,我就是陪她谈谈心,你在家里等我。”

    她拿起手袋准备换鞋,却被厉择良叫住:“写意。”

    “怎么?”她回身。

    他走过去,伸手将她头发上的线头拿下来,“出门都不照照镜子,还是老样子。”

    “有时候你挺婆妈的。”写意说。

    厉择良勾起唇角微微笑。

    “你去不去了?”他提醒她。

    “嗯。”写意穿好鞋,突然想起什么,又回过身来,“等我回来哦。”随即将嘴巴凑过去,像蜻蜓点水一样亲了下他的唇,偷他一个goodbyekiss。

    她原本个子已经不矮,但是为了凑准位置,还是踮起了脚尖,哪知他却反应极快,顺势将她拉住,锁在怀中,低头深吻下来。

    写意被他吻得心慌意乱,红着脸趴在他胸前。

    “写意。”他说。

    “嗯?”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他一说话就能听见闷闷的振动声。

    “我们永远都这样,可以吗?”

    他垂头盯住她,那双眸子原本色浅,如今在灯光下好像深了几分,隐约含着波涛,却是种让人读不懂的繁复眼神。

    写意眨了眨眼睛,“厉先生,您老人家在对我告白?”

    原本严肃的话题被她这么一逗趣就给黄了。

    “你总爱和我对着干。”他揉了揉额角。

    “哪儿有?”她申辩,“你叫我吃番茄我就不敢夹土豆,你让我加班我就不敢走人,这么听话的女人上哪儿找去?居然还要说我处处和你对着干。”

    他很无奈地摆了摆手,让她快走,临时强调说:“不准陪人家喝酒。回来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却不想,她赶到周平馨家门外,敲了半天没人应门,她翻遍了手袋才发现忘记带手机了,又走到街上打公共电话。电话通了后,周平馨告诉她自己在迪吧里喝酒,电话那头音乐震耳欲聋。写意知道这女人是借酒消愁,风风火火地赶了过去。

    周平馨倒还好,没有喝得烂醉如泥,只是望着舞池发呆。她在a市只有周平馨这么一个朋友,或者说她好像自从那次事故以后一直都有些自闭,除了工作从不与人交好,但在唐乔遇见周平馨让她有种撑起翅膀来保护的欲望。

    “写意,我要离婚。”隔着刺耳的电子音乐,周平馨大喊。

    “你俩不是挺好的吗?”

    “他的钱包里居然有买女装的收据,却不是买给我的。我问他,他却不解释,说我不信任他,然后开车就走了。”周平馨在噪声中大声嚷嚷,写意听了个七八分。

    她捏了捏周平馨的脸蛋,“男人不都这样,宁肯自己呕血也不朝别人解释,这才是魅力啊,平馨。好好问问他吧,别跟自己怄气。”

    “要是他真在外面有女人怎么办?”

    那就把他下面咔嚓掉,写意本想这么说,可是劝人不带这样的,只好道:“不会啦,你老公心比金坚。”

    “你少在那儿说风凉话。”周平馨说,她知道写意现在和厉择良住在一起,“你如今是在恋爱蜜月期,不知道婚姻的苦。”

    就这么一句一句地劝来劝去,因为在这种地方说话是要用吼的,于是一会儿下来,两人的嗓子都哑了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写意才记起来要给厉择良说一声,不然厉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噪声大得可以谋杀人的听力,她知道他最怕吵,于是借了周平馨的手机挪到外面打。

    出来是地下室,上十多阶楼梯才到街面上。她一边爬楼梯,一边拨号码,没注意前面却撞到一个人身上,手机失手掉到地上。

    “沈律师!”那人流里流气地叫她。

    写意抬头一看,瘟神上门—是朱安槐。

    “朱先生。”写意一脸晦气地朝他笑了笑。

    “又是缘分哪。”朱安槐说。旁边还跟了两个小弟,一看就是半夜无事出来瞎混。

    上次才应付他一个人,写意都是闯了男厕所才逃走的,而且他没守着等她,估计也是碍于厉择良在里面。如今她一个人单枪匹马,朱安槐身边还多了两个帮手,恐怕更难了。

    他们站在楼梯的暗处,虽然身边有人出入,但是碍于这种地方,又是三个男人站在一起,虽有路过的望过来,却没人驻足。

    写意权衡了一下形势,幸好周平馨没出来,不然她那个性,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一般情况下就像遇见流氓,大不了劫财劫色。

    劫财就不用了,他就是一小开。

    劫色的话,摸几下也死不了人。如今虽说没个路过的男人见苗头不对出来为她说句话,但是朱安槐还不至于真要怎么着。

    想到这里,她自己定下心来,不住地给自己鼓劲儿。若是她越慌,越让他觉得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了。

    “今天怕是身边没护花使者了吧,其实沈律师啊,你不知道我平时最仰慕你这样的知性女性。长得漂亮,身段好,还是律师。特别是你在法庭上义正词严地替那女人告我的时候,当时我就想把你给吃了,判个十年八年的还算值得,可惜……”朱安槐说话的语气变得极为轻佻,还伸手撩起写意搭在肩上的发丝在鼻子前嗅了嗅。

    “朱少爷,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写意说。

    “别在我面前装清高,姓厉的不就是比我怀里多点银子?你还以为他真有什么好的?那么一个残废,做起正事来肯定比不上我让你那么享受。”说完,朱安槐还朝旁边的两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况且,说不定他根本就不行。”

    写意皱了皱眉头,原本就想好了不和他计较,打打马虎眼就过去了,可惜她高估了自己除了厉择良以外对异性的承受力。她平时最讨厌和人有肢体接触,而且还是朱安槐这样的人。

    何况,说她也罢,若是连带厉择良也一并被他这样侮辱,她是真正有些动怒了。她非常嫌恶地拍开他的手,嘴上却忽然笑道:“可是啊,你要真有本事到厉择良跟前说去,在背后嚼人家舌根,有什么能耐?你这样的人,也只能在女人面前逞逞能,最后还不是得让朱家人出来给你擦屁股?现在这么多人看见了,朱少爷,你要是再动我一根毫毛,我保证让你上明天头条。”

    写意连讥带讽地说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劳烦你让一下。”随即弯腰去拾周平馨的手机,却一下子被朱安槐拉一个反转。

    “放手!”写意瞪住他。

    “想这么就唬住我?”朱安槐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我真拿你没有办法?要不要我们几个带你去别的地方乐一乐?”

    话音未落,写意再也忍不住了,扬起巴掌朝朱安槐掴去,那一掌落在他脸上一声脆响。他怒着双手一拂,写意下意识地退后半步,没想到踩空了楼梯,跌了下去。

    在医院,周平馨忍住眼泪拨了个电话通知厉择良。

    厉择良几乎是颤抖着声音才将医院的地址问清楚,反复叮嘱她照顾好写意。几乎才过了十分钟,那个英俊的男人就像疾风一般出现在医院里。

    周平馨以前只在远处见过他几回,也知道平时他是出了名的整洁,可是他现在穿着一件简单的短袖衬衣,连扣子也没扣全。

    他在护士站焦急地问过之后,直直地朝她这边奔来。

    “你是周平馨?”他一把拉过她问道。

    周平馨咬住唇点头,她明显感觉到厉择良的手抖得厉害,手心冰凉,神色不定,大概还从没有人见过他如此失态。

    “写意在里面?”

    还没等周平馨回答,他就推门进去了。他一眼就看到写意躺在病床上,眉毛拧在一起,额头上缠着纱布,露在外面的胳膊也因为擦伤上了药。

    他走过去,拨开夹在她嘴角的发丝。

    “医生说只要她没吐,就没跌出大问题。她刚才醒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要我给厉先生你打电话。”周平馨小声地说。当然写意没说这么清楚,只是喃喃地叫着阿衍。

    幸亏,周平馨还晓得阿衍是谁,这才发觉自己最应该通知厉择良。

    可是也不知厉择良听没听她说,微微地蹙着眉,眸子里透出来的那种眼神,旁人瞧着都揪心。他站在床前轻轻地用手指摩挲她的脸,也不避讳她和旁边给写意扎针的护士,可见他平时就没把什么人放在眼里。

    哪知他就那么失神数秒,转身刹那已经敛尽方才的神色,对着周平馨的时候,又恢复成厉氏那个俯瞰众生的厉择良。

    他双眸骤然沉下去,语气却很平淡地问道:“怎么回事?”那种目光让周平馨忍不住胆战。

    “写意陪我去喝酒,中途她说给你打电话就一个人出来了,结果没想到从楼梯上跌下来。”周平馨说。

    “她自己跌的?”

    “据说当时旁边还有几个人。”

    “人呢?”

    “见苗头不对就跑了,我也没见着。”

    厉择良眼睛微微一眯,五指一张一合,忍住了怒意,嘴里仍然淡淡地说:“很晚了,你回去吧。”

    这听起来就像客套话,而散发着的那种凛然的气势下却是异常不容人抗拒的严肃命令。周平馨还真害怕他在心里连她一起责怪,不敢多待,瞧了写意一眼,立刻从命。周平馨走了以后,他去值班室问了问医生写意的情况,确定除了皮外伤之外,没有特别严重的地方。

    “只是……”值班医生说,“怕撞到脑子,但是现在没办法确定,只能注意下她吐不吐,最好明天一早做个全面检查,以防万一。”

    厉择良点点头,回到病房前拨了个电话给季英松和薛其归。

    他推门进去,又盯住写意看了很久。写意的手上挂着点滴,睡得有些不安稳。其实,从小她就不怕打针吃药,似乎比他还勇敢一些。

    这时,季英松赶了过来。

    厉择良轻轻地退到走廊上,正好薛其归回了个电话过来,两人简单地来回说了几句就挂掉了。

    “是朱安槐?”季英松问。

    “嗯。”厉择良眼色一凛,“是我疏忽了。”他原本是留了一手的,这种小少爷打算教训一下就行,但是没想到他居然真对写意下手。

    “你准备怎么办?”

    “叫他把手剁了,滚到这里来谢罪。”

    “朱家怎么会肯?”朱安槐是没什么本事,可惜他是辉沪三代的心头肉,朱家怎么能让他受半点委屈。

    “否则代价很惨。”

    “你……”季英松知道厉择良不是那种人,但是也真的很怕他为了写意一时冲动,因为保不准里面躺的那个人有什么闪失,他做出些偏激的事情出来。

    厉择良冷笑,“英松,这个世界上杀人的办法多的是,拿钱请人去索命放血这类是最蠢的,我还不想做。”

    季英松听了不再多说,他知道厉择良已经成竹在胸,是铁定要拿朱安槐泄愤了。

    那么冷酷的一人,回到病房的时候,刚才凌厉的气魄全然不见了。他将刚才季英松带来的日用品放在床头,又看着写意。

    她的唇抿得紧紧的,可见做着梦,睡得极不安生。他替她掖了掖被子,却不想她却喃喃地冒出一句呓语:“阿衍……”

    这两个字像个烙印,渐渐沁透心肺,他的胸口顿时觉得微微一暖,惹得嘴角泛起淡笑。

    “写意,疼不疼?”即使知道她肯定听不到,他还是忍不住这样问了一句。

    输液管里的药水似乎滴得有些快,他伸手一摸,她那永远热乎乎的手却有些凉。他拉了把凳子,坐下来,将那只手轻轻捂在掌中。

    就这样,守了一夜。

    一大早,已经陆陆续续地有护士医生来交接班。厉择良去了趟洗手间回来,一进门就发现写意已经醒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窗外的树叶出神。

    很多年前也是这个情景,他们说她很多人和事情都不记得了,他却不信。他挣扎着去那家医院看她。她也是那么静静地坐在医院花园的一角,发呆似的看着树上的叶子。

    她大概仰久了,脖子酸,垂下头来,目光流过他的脸庞,不见丝毫停顿。稍过片刻后,她又掉头去看轮椅上的他,偷偷地对旁边的护士说:“那位先生的腿没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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