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诞下女娃-《江北女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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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这一寻竟就是三月有余,辰年翻了无数的大山,终于在离清风寨二百余里的一座山坡上,寻到了叶小七当日给小柳堆的那个小小的坟堆。坟前的墓碑乃是劈木而成,经了这几年的风吹雨淋,已是快要腐尽,叶小七刻在上面歪斜散乱的字迹模糊不清,若是再晚上一年半载,这坟怕是就再也寻不到了。

    此地距清风寨二百余里,辰年不知叶小七背着小柳走了几日才走到此处,又是以怎样的心情葬小柳于此,堆起这样一个小小的坟头。她不敢去想,因着只要想上一想,便已是觉得痛不欲生。自背着叶小七的尸身出了盛都,她就再没哭过,又经了这几个月独自在山中的苦寻,心绪更是极少波动,可这一刻,她却是伏倒在小柳的坟前,放声大哭不止。

    年少时对人对事皆百般不在乎,自认为拿得起放得下,便是错过了,也不过是擦肩而过,相忘于江湖。待到真能明白,这擦肩而过便是永远失去,再回不来,却已是后悔晚矣。

    辰年哭了足有大半日,这才停了,起身将小柳的坟头堆高了些,又用山石削了墓碑出来,刻了字在坟前立好,这才转身下了山。待到寄存叶小七棺木的山庙,已是两日之后,辰年刚一进庙门,便觉察有些不对,只她如今武功高强,无所畏惧,脚下只顿了顿,便仍径直进那停棺的殿内。

    不想等在里面的却是鲁嵘峰。

    辰年知鲁嵘峰现是在宜平军中,但瞧他突然出现在此处,还是有些意外,奇道:“鲁大叔来这里做什么?”

    鲁嵘峰那里忙站起身来,愣愣地看了辰年两眼,这才试探道:“大当家?”

    辰年长日在山中奔波,自然是男装打扮,又因着盛夏暑热,身上只穿了一身灰褐色的粗布短打。她当鲁嵘峰是惊讶自己的穿着,并未在意,只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道:“早就不是什么大当家了,鲁大叔还是叫我辰年吧。”

    鲁嵘峰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她的身上,又从她的身上换回脸上,如此几回转换,眼中是掩不住的惊愕。

    辰年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解释道:“不过在山里跑得晒黑了些,鲁大叔无须这般惊讶。”

    鲁嵘峰愣愣地点了点头,可眼神还是不自觉地往辰年腰身处飘了飘。辰年自知这几个月来在山中奔波,不只面皮黑了,便是身形也比之前粗壮了许多,再无之前的窈窕。她并不在意鲁嵘峰的打量,只问鲁嵘峰道:“鲁大叔怎会在这里?是来寻我?”

    鲁嵘峰忙收回视线,答道:“哦,不是,只是路过这里。”

    这回他倒是并未说假话。去年时候,陆骁与灵雀去宜平寻辰年,鲁嵘峰受顺平的指使跟着灵雀离开,以作眼线。不想他和灵雀在宜平城北林中等了大半夜,却只等到了陆骁一个,问了才知辰年并不肯随陆骁离开。一看这般情形,鲁嵘峰也就没了再跟着他们北去的必要,便寻了一个借口又返回宜平,在宋琰手下做了一员偏将。

    这一回,他确实不知辰年会在这里,他是受宋琰之命前往青州,途中借宿此处,无意间看到了叶小七的牌位,心生诧异,这才派了手下去打听是谁将这棺木寄存在此处的,不想手下还未探听回来,进门的却是辰年。

    辰年听他说宋琰命他去青州,也不问他是为何事,只道:“既然这样,鲁大叔就该快些去青州,军令不可拖延。”

    她显然是不想说自己之事,鲁嵘峰瞧出,也不好多问,想了想,只问她道:“你可是要把叶小七送回寨子安葬?”

    辰年没有瞒他此事,摇头道:“不回寨子。我已寻到了小柳的坟,想送叶小七到她那里,叫他们好做个伴。”

    鲁嵘峰缓缓点头,又问道:“可需要我拨出军士来帮忙?”

    辰年道:“不用,我从山里雇些人就是。鲁大叔还是去做自己的事吧,莫要耽误了。”

    她话已至此,分明是逐客之意,鲁嵘峰只得辞了她出来,一出了那庙,却是命自己身边最机灵的那个亲兵速速赶回宜平,将辰年在此的消息告知宋琰。宋琰收了那信,不觉大惊。他深受封君扬信任,被留在江北镇守宜平,因着离着盛都太远,只隐隐知晓辰年是以贺家嫡女的身份嫁给了封君扬,此后再未听到她什么消息,却不想她竟会独自一人出现在太行山中。

    宋琰在屋中转了几圈,招了副将过来交代好城中之事,然后便带了几个心腹亲兵,偷偷出了宜平往北边山中而来。待他赶至那座山神庙,辰年还未离去,正守着木匠来给小柳打造棺木。只是辰年却不耐烦见他,与他打了一个照面,便避入了山中。

    她身形太快,宋琰追她不上,只得退回庙中守候,在庙中等了两日不见辰年回来,这才不得不回了宜平。他苦思半夜,在谨守本分与多管闲事之间几次摇摆,终还是提笔给封君扬写了一封密信。

    这信在几日之后被送到盛都,夹在一沓六百里急报的信件中,放到了封君扬案头。

    此时,江北战事已日渐紧张,穆展越夺下靖阳南侧的重镇小站,与陆骁合兵一处,正在攻打江中平原的北侧门户——豫州。而慕容恒带大军西来之后,并未冒进,而是一路稳扎稳打,已是攻下新野,逼近临潼。贺家不断向朝中求援,郑纶带兵驻守武安,也向封君扬请命出兵攻打新野,欲要先发制人。一封封军报送来,朝中争论不休,封君扬面上虽还淡淡,可顺平却瞧出他眉眼已是有阴沉之意。

    封君扬看到宋琰那封密信时微微一怔,待再看到后面,就见那信中写道:“……虽只远望一眼,却与鲁嵘峰所言无二,其形容憔悴消瘦,唯腰身粗壮,异于别处,显是有孕,却无遮掩之意,不知是尚不自知,还是……”

    他执信的手微微抖了起来,一旁侍立的顺平不知封君扬何故这般失态,正心惊间,便见封君扬将身体缓缓地倚向后面,用那信纸遮了脸,哑声说道:“出去。”

    “王爷……”顺平试探地开口。

    封君扬却是不容他说话,只道:“出去!”

    顺平不敢违背他的话,心中虽是惊疑不定,却仍是小心地退出了门外。

    封君扬仰倒在椅中,动也不动,可那覆面的信纸却是慢慢透出一片湿晕来。他曾苦盼着这个孩子,只望能留住辰年,可现如今终于有了孩子,她却早已不在他的身边,再不可能回来。心里只一瞬间的欢喜,然后就是疼,疼过了头,便又觉得麻木,就像是被人开膛破肚,活生生地摘走了心。

    是他屡次负她,又害她受这般苦楚。

    以前时候,便是别的男人多看她两眼,他都觉得无法忍受。可这一刻,他竟然希望能有个男人陪在她身边,给她遮风,为她挡雨,知她冷热,哄她开颜。他宁肯她是嫁了别的男人,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女,也不想要她独自一人在山中为他怀孕生子,孤苦无依。

    他不想她再吃这样的苦。

    不知过了多久,封君扬这才又缓缓坐直了身体,将那信纸仔细叠好收入怀中,唤了顺平进来,问道:“可知朝阳子现在何处?”

    听封君扬突然问起朝阳子,顺平心里不觉打了个突。

    那日封太后心脉被辰年剑气所伤,至今未曾痊愈,私下里一直在寻访良医,甚至还曾求到了顺平这里,请他帮忙寻找。可顺平恼恨封太后算计亲弟,又见封君扬也没什么吩咐,所以压根没往心上放,只胡乱找了几个江湖郎中应付了事。却不想封君扬现在突然问到了朝阳子来。

    顺平想了一想,便道:“朝阳子早就离了盛都,怕是不太好找,而且……”他故意顿了一顿,才又说道,“就朝阳子那个脾气,便是寻了来,也不见的肯进宫为太后诊病。”

    封君扬看得出顺平的小心思,默了一默,道:“不是为了太后,是辰年,她有了身孕。”

    顺平听得一愣,呆了片刻才明白过来,面上顿时惊喜交加。

    这次辰年离开,封君扬并未叫人追查她的行踪,顺平一连琢磨了几宿,便猜着封君扬是真的下决心放辰年走了。他面上虽不敢说什么,暗下里忍不住有些唏嘘,没少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现在不想这一段姻缘却又是绝处逢生,辰年竟然有了身孕!

    顺平忙一连声地说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咱们府里终于要有小世子了!果然还是王爷英勇神武,料事如神。王爷终于守到这一天了,熬了这么久,王爷的苦总算没有白受。哎呀!还要立刻给老太妃去信,她老人家知道了,定也是欢喜不尽。”

    他语无伦次,说着说着,自己竟还抹上了泪,更咽起来。

    封君扬本一腔伤意,瞧他这个模样,却也是哭笑不得,不禁沉了脸,低声喝骂道:“胡说八道,驴唇不对马嘴!”

    顺平只是嘿嘿地笑,解释道:“小的只是为您欢喜!”

    封君扬无话可说,唯有淡淡苦笑。顺平想着开口劝他几句,此时却也是不知该拿些什么话来劝封君扬。若辰年是一个肯因为有孕就能回来的人,她当初就不会那样决绝地离开。虽是绝处逢生,可这“生机”实在太小,也难怪封君扬会是这般反应。

    封君扬淡淡道:“莫要再说闲话,快去找朝阳子,找到了,请他速去江北看一看辰年。”

    “是!”顺平忙应下,又道,“您放心,当时王妃曾命小的暗中寻找静宇轩,小的一直没敢放下此事,已有些线索,想那朝阳子也定是在追着静宇轩跑,不难寻。”

    话虽这样说,可待寻到朝阳子,也已是数月之后。辰年待产,封君扬早已是暗中到了宜平,正等朝阳子等得着急上火,唇边上都起了一圈水疱,再不见世家公子的从容淡定。

    朝阳子已知了缘由,一瞧他那模样,就摆手道:“行了,什么话也别说了,道爷我这就赶过去。”

    封君扬道:“她之前一直在山上住着,直到月前才搬到了个小镇上。我已安排了两个产婆过去,就住在镇南的王大户家中。道长过去了,就借口说对这王大户有过救命之恩,将那两个婆子接到辰年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毕竟是妇人生产,朝阳子也不好贴身去伺候辰年,他闻言点头,道:“知道了。”

    封君扬一边送着他往外走,一边不停地这般那般地嘱咐着朝阳子。朝阳子听得几句便不耐烦了,停了步子歪头看他,没好气地问道:“你既这么不放心,要不,你跟道爷一块去?”

    封君扬无奈苦笑,道:“她不愿见我,我去了,只怕是会将她逼得更远。”

    瞧他这可怜巴巴的模样,朝阳子又不禁有些心软,甩了甩衣袖,便向外面走去。待到门外,瞧见那十几个背着重重行李的暗卫,朝阳子气得差点又跳了脚。他指着那些行李,问封君扬道:“你是生怕辰年不知道道爷是你找来的,是吧?道爷提前又不知道她要生娃娃,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带着这些娃娃用的东西过去?啊?你给道爷说说?你怎的不再寻上十个八个的乳母叫道爷给你捎过去?”

    封君扬面上讪讪,只立在那里赔笑。

    顺平哪里见过自家主子受过这气,心中顿觉不平,忍不住上前说道:“道长,咱家王爷这不是满心念着王妃和小世子,不想他们受半点委屈嘛。您这是没当过爹,自是理解不了这份心情。”

    朝阳子听了这话不禁大翻白眼,冷哼一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哎?”顺平张了嘴还想再辩,封君扬那里忙喝住了他,他向着朝阳子行了一礼,替顺平道了歉,又道:“是我一时考虑不周,望道长见谅。这些东西就先留下,回头我叫人送到那王大户家里,到时道长需要用些什么,就托王大户的名义送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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