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灯-《龙凤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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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将亮时,寇凛终于回来,她立刻从床上坐起身。

    寇凛已是极小声:“我吵到你了?”再瞧她面有倦容,皱眉道,“一夜没睡?”

    “你去哪里了?”楚谣不悦,“洗个澡洗一夜?也不派人告诉一声?”

    “我的错。”出门太急,寇凛确实疏忽了,走过去床边坐下,“往后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派个暗卫来寻我。”

    “问了,听说是有女人投怀送抱。”楚谣直直看进他眼底去,她是相信他的,但他今夜的举动,以及现在的神态都极为反常,令她不安。

    寇凛真以为是她问出来的,并不怀疑小河有胆子主动出卖他:“那你就该知道,我晾着她独自出门去了。”

    楚谣继续问:“去哪儿了?”

    “你瞧瞧,我刚和人夸过你善解人意,怎么一转脸就成醋坛子了?”寇凛刮了下她的鼻尖,笑着道,“消消气,我是去找我姐姐了。”

    楚谣睁大眼睛:“找到了?”

    “嗯。”寇凛讲了讲经过,贺兰茵脱衣这事儿也没瞒着。

    只除了他姐姐想让他纳妾。

    即使他不说,楚谣也觉着颇有古怪,但并未执着于这一处,只为寇凛终于与亲人重逢感到开心。可见他毫无喜色,眉宇间反而露出疲惫,她不禁提心吊胆:“怎么了?”

    “我姐姐有事瞒着我。”寇凛直言不讳,“她很怕与我相认,不只是怕给贺兰家丢脸。”

    “怎么说?”

    “如她所言,以她当时二十好几的年纪和来路不明的身份,贺兰哲给她个新身份,轻易就让她进了府。若贺兰哲已是家主,乱世中完全行得通。但直到我姐姐被扶正,上一代家主都还活着,以贺兰世家的家风,老爷子竟然同意?”

    楚谣顺着他话想:“你的意思是,老家主或许认识你姐姐,不,是认识你们寇家?”

    寇凛颔首:“我询问她我们祖籍何处,父母是谁。她说我们祖籍浙江台州府,具体哪里不清楚,爹娘跑江湖卖艺居无定所,在我一岁那年死于饥荒。可我印象中,我姐姐写得一手好字,应没少读书,跑江湖卖艺的人家哪里供的起女儿读书?”

    这倒是,穷苦人家里连男丁念书的都不多。楚谣问:“那你没有提出质疑么?”

    “没有,她不想说,一定有她的理由。她肯见我,我已是很知足了。”说着,他脱鞋上了床,揽着她躺下,“瞧你这困倦的模样,先睡吧,我也乏了。”

    ……

    两人睡到晌午起床,是被楚箫给吵醒的。

    寇凛不准他进房,他就在窗外嚷嚷:“大人,听说咱们要去福建?!”

    语气听着兴奋极了,寇凛边穿长衫边在心里哂笑,你小子就乐吧,等去了福建看你怎么哭。

    楚谣拾掇妥当,将窗子打开:“是去找神医给我治腿,那里颇危险,若不然你先回京?”

    “你开什么玩笑?”楚箫转身朝院外走,准备出去采买些书籍路上看,省的山高路远不走城市买不到,想到什么又转头,“对了阿谣,明儿个除夕,洛河畔有祈天灯会,你要不要换身男装一起出门转转?”

    楚谣微讶:“不是初一么?”

    祈天灯就是孔明灯,京城里大年初一晚上,百姓们便会在指定的区域内放出写了心愿的祈天灯,向天祈福。

    楚箫道:“各地风俗不同,洛阳这里是除夕,袁少谨已经出门买篾条、绵纸和松脂去了。”

    楚谣稀罕道:“怎么,你们要亲手做灯?”

    楚箫好笑:“我们哪里会,是老师做。”

    楚谣眼睛一亮:“求求老师帮我也做一盏。”

    “怎么,祈天灯买不来?”寇凛原本无意插嘴他们兄妹说话,听到这里黑了脸,“京城祈天灯会,到处是摆摊卖灯的。”

    楚谣扭头看他:“可是亲手做的会比较灵验。”

    寇凛嗤笑:“又不是自己亲手做,商贩做的和柳言白做有什么不同?”

    楚谣眨了眨眼:“有区别。”

    “区别在哪里?”

    “省钱。”

    咦,对。

    对个屁!寇凛呸了一口,不差占柳言白这点便宜,道:“咱不缺这点儿钱,花钱买!买最大最气派的灯,点最亮最香的松脂,比亲手做的更灵验!”

    “哦。”楚谣无话可说。

    楚箫转头前先鄙视他一眼:真粗俗!

    *

    原本不必楚谣开口,柳言白也打算帮楚谣做一盏。

    从楚箫处听了寇凛的话之后,他笑了笑,将多出来的材料直接扔进炭火盆子里烧了。

    除夕夜时,柳言白、楚箫和袁少谨师徒三人拿着自制的祈天灯,乘坐马车前往洛河畔。而男装打扮、贴着两撇小胡子的楚谣独坐一辆马车,手里空无一物。

    半个时辰前寇凛还在,收到贺兰夫人的口信后立刻就离开了。

    昨个晚上也是,一走大半夜。

    两姐弟失散二十年再度重逢,楚谣并不介意他多多陪伴她,毕竟明日一早他们就要启程离开洛阳,再见面须得隔上一段日子。

    令楚谣闷闷不乐的,是寇凛毫无带她去见贺兰夫人的打算,她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他并未将她视为家人的感觉。

    马车不曾抵达洛水畔便走不动了,一行人下了马车。

    洛王谋反,神都卫易主,并未影响洛阳百姓对灯会的热情,反而因为近来事端频繁爆发,今年来放灯祈福的人数比往年多出一倍。

    楚箫跑去她马车前搀扶着:“这里人多,小心些。”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楚谣望着头顶密密麻麻的祈天灯,显出几分无精打采。

    “老师,我看咱们也别往里面挤了。”袁少谨目望前方下饺子似的人群发愁,“就在这放了得了。”

    “我看也是。”楚箫原本想上洛河桥,碍着楚谣的腿,放弃了这个想法。

    柳言白原本就没有往前走的打算,点点头。

    三人从马车里将灯拿了出来。

    祈天灯的竹篾架似伞骨一般是可以折叠的,不占地方,撑开以后,便是偌大一盏精美的灯。

    三人都提前在灯纸上写好了祈愿的内容。

    楚箫都写了什么楚谣一清二楚,因怕笔迹露馅,是他念着楚谣写的,无非是母亲在天之灵安息,父亲多干点儿好事儿,妹妹腿快些好,舅舅和虞清在战场一切平安,今年又添了一条,妹夫少干点儿坏事……

    袁少谨写的祈福书也差不多,将袁家人逐一说了一遍。

    唯独柳言白的灯纸较为干净,唯有八个字:风调雨顺,河清海晏。

    楚谣凝视着柳言白放灯时那虔诚的神情,让她相信他是邪教少主,比让她相信寇凛其实是文曲星转世还难。

    “阿谣,妹夫去干什么了?不是要给你买最大最气派的灯吗?”楚箫放完了灯,见楚谣羡慕的表情,不忿道,“真是靠不住,你等着,我去给你买一盏。”

    楚谣正想说不必了,楚箫已往人群里挤出好远。

    袁少谨也赶紧追上去:“等等我,你个路痴别走丢了!”

    等两人离开,站在人群边缘的楚谣问道:“老师,您真的想好了要和我们前往福建么?”

    阮霁昨日便回京了,寇凛邀柳言白一同去福建,说那神医古怪刁钻,常出各类难题,他原本想要聘请一些博学多才的谋士随行,再一想十个谋士也未必抵得上一个柳言白。

    一番吹捧,柳言白竟然应了下来。

    “横竖国子监里近来清闲,寇指挥使又肯帮我告假,正好走远些游历一番。”柳言白微微仰头,望着空中遮天蔽月的祈天灯。

    他有想过寇凛的意图,是不是因为疑心而设下圈套。但寇凛应不会拿着楚谣的安危开玩笑,神医在福建应该是真的。

    无论为了策反寇凛,还是帮楚谣治腿,他这一趟都是非去不可。

    即使寇凛不来请他,他也得找理由同往。

    楚谣点了点头,她知道寇凛不安好心,但若老师没问题,也无需怕。

    她不说话时,柳言白也一样沉默。两人同是异常沉静的性子,站着看灯,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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