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问他为何执著于此,大汉笑着说,是为了报那二字之恩。 能写出这两个字的人,怎么可能会逼着徒弟杀妻? 少年不屑一顾,这又是他不能理解的事情。 往后的一段日子成了三人行,一个虬髯大汉,一个年轻男人,还有一个白衣少年。 也是一个暴雨夜,三人在山中古亭落脚。 风雨晦暝,少年敏锐地从狰狞的草木之后,察觉到一股杀气。男人把琴横在面前,没有回头:“你们先走。” 彼时心高气傲的少年,认为这只是些普通山匪,不大服气:“我一个人就能对付。” “小孩凑什么热闹。”男人把手放在他头上:“走吧,待会在这里汇合。”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劈出草丛后数条阴森森的人影。紧接着是兜头砸下的倾盆大雨,雨声中如有千军万马,酝酿着一场刀光血影。雨珠扑上琴弦,如点点星光四散,流水般的琴声化作寒刃长唳,漫天雨幕被一张琴弦交织的银网笼住。 少年稀里糊涂地被人提起腰带夹在胳膊底下,一路狂奔,塞进草垛中。 “别出来!千万别出来!”那大汉把杂草都堆在他身上,喘着粗气:“那些是先生的仇人!” 这男人,到底有多少仇人? 大汉抹着满脸雨水:“这回是奔着琴来的!小公子,你藏好喽,大人的事,就交给大人来解决!” 雷声交杂着雨声,在耳畔轰鸣。干草戳人,如同置身于一座剑笼之中,束缚着他的手脚,瓢泼大雨砸在他身上,沉甸甸地喘不过气。 雨声渐弱,乌云拂月。他将草垛拨开,循着一路血迹往前走。 先看到的,是那个大汉的尸体。 就为了报二字之恩,千里迢迢陪着恩人一同赴死,难不成还真应了那句“仗义每是屠狗辈”? 少年擦去脸上尘泥,对此匪夷所思,心中也无波澜,他现在只想找到男人。 双脚如陷泥沼,迈起步来不听使唤,雨后泥土的腥味混杂着血腥气,浇灌在五脏六腑。 少年徒步走上矮坡上的凉亭,一袭白袍污泥遍布,狼狈地夹杂着草叶。 这个样子到男人面前,会被趁机嘲讽。 他在半腰停住脚步,迅速潦草地擦干泥印,抹平襟袍,又是一身干净落拓。 古亭下有一条水波粼粼的河,暴雨过后,河水漫了出来,映着一轮明晃晃的月。 男人黑漆漆的影子,盘腿坐在古亭中,纹丝不动。月光描摹着他眉眼,脸上两道血痕,从他双目中流淌。他闭着眼,有如酣眠。 从不离身的琴,不知去向。 温柔的月光泼在少年身上,便成了凌迟的刀。 他沉默地立了片刻,伸手帮男人那两行血迹擦去。 男人眼睫轻轻一颤,没有睁眼,“把我的金丹拿出来。” 少年站着不动。 “……用这个东西,给那人一个交代,你也算完成任务了。” 少年依然倔强地没有动作。 “我陪不了你多久,”男人微微一笑:“终有一日,你会找到自己的桃源乡。” 一条路走不下去的时候,能够让他卸去强笑伪装、放下森严戒备的桃源乡,那里有潺潺如流水般的琴声。 少年冷冷地,一字一句:“我不要别人。” 男人笑了笑,提起手腕,指指他紧绷的脸,又缓缓拍拍他的肩:“少年啊,要有意气,秋月春风等闲度,不要暮气沉沉。” 三十日,不多不少,负债还钱,两不相欠。 少年依旧倔强地站着不动。 “不要任性,找到你自己的路,走下去。”男人说:“你也有想守护的人吧。” 少年总是没心没肺地挂着微笑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点绝望的神情。 男人逐渐僵硬的身体往一侧倾倒,古亭没有栏杆,那里便是一片泱泱河水,河中有月,他坠下去,打碎了那轮月亮,破碎又盈圆。 月在水中,月逐水流,望而不得,触之即碎。 男人最后的絮语,飘散在风中。 “我妻儿若还活着,那个少年,应该和你一般大了。” 山风呼啸,草木伏首,天下月色,压在少年双肩。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