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薄幸月忍下眼眶的酸涩感,磨了皮的双手搭在戚嘉禾的肩膀上,安慰说,“嘉禾姐,你已经尽力了。” “我尽力了……”戚嘉禾顿了顿,又摇摇头,透着满满的无力感,“却还是没能救下他。” 戚嘉禾弯下背脊,用手捂着脸小声啜泣,像是一堵承重墙压弯到了极限。 那个小男孩不过五六岁,与她留在江城的儿子同龄。 这让她怎么可能不难过?怎么可能轻易释怀呢?! …… 与此同时,特勤中队的战士们仍坚持在一线,现场的救援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洪水滔天,天际呈现出铅灰的暗沉,朦朦胧胧望不到头。 官兵们在作训服外套着橙色的背心,于是现场的那一抹橙色成为唯一的亮色。 北疆地理位置受限,单论洪水,救援状况还不用如此焦灼。 怕的就是洪水后引发山体滑坡等灾害,会对周边造成二次倾覆。 一轮情况摸排情况后,季云淮一刻都没停留,火急火燎赶赴大本营汇报救援工作。 厉处两鬓斑白,盯着他涌上倦色的眉目间,叮嘱说:“去休息会儿吧,身体重要,休息好了才有更多的精力完成后续救援工作。” 季云淮敬了个军礼,去到旁边的帐篷里。 他脱下又脏又湿的短袖,腰间整整齐齐码着八块腹肌,依稀可以看见,手臂上残留着几处轻微的剐蹭伤,都还没去医院处理。 凉嗖嗖的夜风裹挟而来,他喉头也涌上腥甜的凉意。 换了件干净的迷彩短袖,他用干燥的衣物随意擦了下身体弥留的水渍,黑发半湿不干地耷拉在眉眼处。 见盛启洲撩开帘子,季云淮瞥过去一眼,一板一眼地布置着今晚的任务,“你等会儿去休息,今晚上我还是先顶着。” 盛启洲一字未发,呆滞在原地,像一尊不会复苏的雕像。 季云淮觉着稀奇,只当是他累了,语气稀松平常地问:“发什么呆呢?” 挣扎在说不不说的边缘,盛启洲觉得自己像个残忍的审判者。 随后,盛启洲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全然控制不住情绪,眼眶发红,一字一顿地说:“队长,刚刚接到消息,吴向明牺牲了……” 是总在队伍里当刺头兵的吴向明吗? 是前段日子还跟他比赛过射击的吴向明吗? 是在红蓝对抗赛当中抗起受伤队友的吴向明吗? 是那个年仅二十岁,爱吃橘子的吴向明吗? …… 过了许久,久到季云淮都觉得耳朵里灌入了洪水的逆流,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他整个人如同一张绷着的弓箭,攥着骨节,肩膀下沉,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头里挤出来:“我知道了。” 盛启洲骂了句脏话,没忍住,还是在帐篷里失声痛哭起来。 帐篷外,又传来一轮呼喊声,估计是药品和生活用品抵达了,还需要他们去卸货搬运。 季云淮胸腔震颤着,飞快用手盖住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用尽全身的气力说:“哭什么?去救人,别忘了,吴向明是为谁而死的。” …… 给一个小战士挂好点滴后,薄幸月看向运转不停的时钟。 半夜三四点,雨势稍歇,乌云蔽天。 静谧的一隅空间内,任何声响在这样的夜晚就像放大了数十倍。 临时的医疗点内,担架的水痕蜿蜒曲折,遍布地板。 薄幸月找了张前台的桌子,站在一旁,俯身在上面写病历本,她笔尖刷刷不停,注意力全然集中在纸张上。 卷发散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覆下层阴影。 不用照镜子,薄幸月大概知道,自己全身上下肯定都是灰扑扑的。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还以为是来了伤员,笔尖稍顿,乌溜溜的眼珠里散落着碎掉的光泽。 光线昏暗,朦胧在走廊的尽头。 男人穿着军装,长身玉立,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那张脸的轮廓愈发清晰,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寸。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奔波,两人都没想到再次见面,彼此都会是如此的狼狈不堪。 就像是一条小道,虽然因为方向不同见不到,可心底都清楚,他与她始终在为同一件事情并肩作战。 薄幸月攥紧了手中的笔,压制下心头翻涌的波涛。 在灾区的救援比想象中还要困难,她今天处理了无数官兵的伤口,却没有哪一刻比见到季云淮平安后更如释重负。 季云淮锋利的视线落到她白大褂沾了泥巴的铭牌上。 他又想到了重逢后初遇的第一印象—— “普仁医院薄医生”。 小护士一看他是军人,轻声询问说:“您要不要等处理完伤口完,去里面的行军床上休息会儿?” “不用。”他一开口,声线喑哑得像是水流冲击下的礁石。 季云淮透过帽檐的阴影看过去,松下一口气,礼貌道:“能给我条干净的毛巾吗?” 小护士对他展露出一个笑容,说:“好的,您稍等。” 不待反应,季云淮从后拽过她的手腕,温柔的皮肤贴上来。 薄幸月没站稳,跌坐在椅子上, 季云淮以半跪的身姿出现在她面前,虔诚的像是镀了层淡淡的金色光芒。 他手里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替她擦拭掉铭牌上的泥巴。 动作仔细,轻柔又认真。 泥巴擦干净后,薄幸月后知后觉,活动了下手腕,一滴晶莹的泪从鼻尖滑落,坠到他骨节分明的手背。 在季云淮面前,十六七岁的少女一直像是皎白的明月。 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没忍住,在季云淮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眼前落下一道阴翳。 脖颈处的呼吸滚烫发热,她听见了自己加速的心跳,亦然听到了季云淮的迟来的回复,“薄幸月,你不会遇到更好的了。”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