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重逢之期-《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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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时,知县抬起头来,慌慌张张地爬到城楼那头儿,扒着城墙往官道上探看了一眼,回头说道:“殿下,既是叛军来了,何需冒险杀去海上?殿下就在此安坐,让燕军和叛军相互残杀岂不妙哉?”
知县久闻暮青之名,头一回亲眼得见其容,只见她背倚城墙而坐,身穿喜服,头戴凤冠,凤冠失了珠簪,歪歪斜斜,却丝毫不令那身清卓风姿失色,尤其是那双眸子,清冷明澈,可比寒泉,敢较日月,仿佛能一眼洞悉人心世情,叫人不敢久视。
知县慌忙俯首,心跳如鼓,竟有种心思被看穿了的亏心感。他提此计自然是存有私心的,英睿皇后一走,燕军必追,镇上没有一兵一卒,岂不是要被叛军所占?一旦叛军入城,必先杀入县衙逼降,不降者死,可若降了,万一朝廷日后收复此镇,同样得死!唯有将英睿皇后留于城楼之上,令燕军与叛军厮杀,方能救这一城官吏性命。
“你以为叛军此来是想擒住本宫?你错了。”暮青没有戳穿知县的心思,甚至已无悲愤苍凉之情,她摇了摇头,波澜不惊地道,“他们与燕军是一伙儿的。”
“什么?!”知县大惊,难以置信地看向暮青。
暮青未作解释,她拔下凤冠弃去一旁,回头望向了海上。她知道南兴海师就在海上,但也知道,为了保存战力,两军一定会在她和元修登岸之后才会开战,战事和航行都需要时间,所以她一开始才往城门的方向杀,而非往海上去。北燕的使船就停在港口,在南兴战船抵达之前,她即便杀到海边也是自投罗网。
但此刻战事应该已起,出海的时机已到,是时候离开了。
“主子,事不宜迟!”月杀从旁催促,而后看了一个侍卫一眼。
那侍卫点了点头,本想就地脱衣,手刚放到腰带上就瞥了暮青一眼,而后退向了城楼尽头。片刻后,他捧着身神甲回来呈到了暮青面前,似乎料到暮青会拒绝,抢先道:“主子,刀剑无眼,您想想陛下,想想鄂族。”
暮青一愣,刚到嘴边的话忽然哽在喉口,伸出去推拒的手顿在半空,半晌,郑重地落在了神甲上。
这件神甲是刚从侍卫身上脱下的,还带着体温,只是温热罢了,却烫人手心,激人热血。
暮青并未多言,只是将手重重地拍在了那侍卫的肩膀上。
侍卫咧嘴一笑,也无赘言。
城外的火光越发近了,暮青没时间躲远穿衣,反正她的外袍被弃在长街上了,此刻只穿着中衣,于是干脆将神甲穿在了外头,而后猛地起身,双手一撑,率先站在了城垛上。
她面海而立,夜风扯动青丝,如墨如旗,流箭射在她脚下,她的目光只遥望着东海,那是她回家的方向。
月杀和呼延查烈跃上城垛,伴在暮青左右,侍卫们护在三人两侧,远远望去,像余女镇的城楼上竖着一排笔直的旗杆。
月杀扬手一射,一道烟哨放出,在夜空中炸开,亮若明月。
长街上的杀声停顿了一刻,在燕军中拼杀的侍卫和义士们仰头望向城楼,听见暮青立在城垛上对他们高喊:“走!我们回国!”
话音随夜风送远,月杀揽住暮青就要跃下城楼。
正当此时,忽听一声战马长嘶传来!
侍卫们赶来时都骑着马匹,护着暮青上了城楼后,许多马匹就地弃在了长街上。方才月杀一放烟哨,就有武林义士将战马牵到了城楼下,等待月杀带着暮青跃上马背杀出长街,可这声马鸣不是城楼下的战马发出的。
它来自城外。
这道嘶鸣异常响亮,有惊山海之雄壮,震山河之气魄,如箭啸长空,雷击莽原,乃烈马之喉,非寻常战马能有!
这嘶鸣太耳熟,侍卫们纷纷收住内力,暮青猛地回身望向了城外。
那支举着火把的兵马已经到了护城河外,火光照亮了半池河水,也照着领兵之人。
那人御着匹神驹,神驹浑身浴血,那人的如云红袍也似乎在血里浸过,风拂来,铁甲森寒,满城腥风,他却仿佛从云霞翠轩中、烟波画楼里来。
这东海边城,异国小镇,实不该迎来这般谪仙人物,可他来了,跋涉山河万里,血染烈马红袍。
那身红袍,那身风华,皆如五年寒暑,梦里所见。
可暮青不敢认,她呆在了城楼上。
见她这般神情,男子骑马上了吊桥。
这马本是西北关外的野马王,素来桀骜,经年不见,竟学了主子的懒骨似的,慢悠悠地踏着步子,可每踏一步,桥上都会留下两趟血蹄印。
马颈已被血染红,远远瞧着,像扎着朵红绸牡丹,而男子御马而来,任袖风腥烈,剑寒气锐,像极了骑马佩剑前来城下迎亲的新郎官儿。
步惜欢到了城下,仰头望向城楼,漫天星光映入眸底,笑意刹那间胜过了三春韶光,他道:“五年未见,天地未老,莫不是为夫老了,竟至于城下重逢,娘子不识亲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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